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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的籃球(赤黑)非人之物,非神之格09

BGM:KOKIA - Chouwa oto ~with reflection~

 

* * *

  

啊啊,這些人,是這些人殺死了自己!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他要詛咒這些人不得好死!



第九章 山祭


文月。


熾熱的陽光照射於大地,連日的乾旱讓水井早已枯竭,無法引水進行澆灌的農田只能任由那些秧苗乾枯死亡。


將近三個月不曾降下半滴雨於這片大地之上,無法獲取足夠水源的人們連帶著那些耕種的作物也無法收成。在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的狀況下,少數手邊有點錢的大戶會想辦法進到城內,試圖以大量金錢換取少許的水和食物;窮苦人家因為沒有錢去換取資源,因此已經有不少老弱婦孺撐不下去而死亡,甚至是因為被掠奪資源而被迫失去性命。


黑子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剛斷氣沒多久的婦人。


婦人和他的丈夫在村莊通往城都的小路上開一家小店。老闆為人相當和善,老闆娘卻極其勢利眼。黑子記得有一次他幫工作的人家跑一趟城都,返回後因為太餓而忍不住停下腳步於店前觀望。


其實他也只是想看個幾眼,想把這個香味記住而沒有其他意思。然而看見黑子身影的老闆很快地便將幾顆饅頭包在一塊白布,然後偷偷地塞給黑子。


「可憐的孩子,看你的樣子一定餓壞肚子了,拿著快走吧。」


黑子遲疑地看著老闆,意識到對方手中熱呼呼的饅頭是要給他的之後感動地想伸手接下。然而不待他取過,老闆娘便發現這邊的狀況而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她一把搶過老闆手中的饅頭,甚至當著兩人的面往地上一扔再用力踩幾下,然後說著極其諷刺的話語羞辱黑子。


「我寧可丟在地上給狗吃,也不會給你這個連饅頭都買不起的窮酸鬼。」


他永遠記得婦人是用多麼醜惡的鄙視嘴臉說出這句話,而老闆又是如何低聲下氣接受婦人的數落。黑子只能抿唇看著婦人讓看門狗將那些饅頭吃掉,然後又用著一張燦爛的笑臉殷勤地招呼有錢的客人。


「抱歉。」


老闆極其抱歉的聲音讓黑子很快地搖頭說沒關係,謝過老闆剛才的好意後,黑子只能默默地按著已經飢餓過度而開始疼痛的胃默默地往村莊的方向走。雖然他的錢真的很少,但這也是他用勞力拼命換取來的,就算錢真的不夠買也不需要這樣羞辱他吧?


況且嚴格說起來,他也沒有做出乞討的動作,剛才可是老闆好心給他的。


像這種女人最好死掉算了──因為年紀還小加上所受教育不多的關係,黑子只能用著所學不多的詞彙默默地在心中宣洩憤怒。他想以後要是自己能賺很多錢的話,一定要買很多很多饅頭填飽肚子,同時幫助其他跟他一樣為飢餓所苦的人們。


那些光影片段不過是數月前的事,黑子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真的看見婦人死亡的那一刻。因為飢荒的關係,有些已經失去理智的人們開始互相搶奪食物和水源,而首要目標自然是那些商賈人家。他們入侵店面將所有東西掃蕩一空,食物、金錢、女人、孩子,能搶來利用的全都無一倖免。而對這些人來說毫無產值的老人和嬰孩,以及試圖反抗他們的男人則被他們殺了。

所謂的人間煉獄,也不過是如此。


人們面對自身欲望時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盡辦法掠奪一切,那些倫理道德不再存於他們的心中,只因為與生存欲望比起來是如此一文不值。


曾經風光一時的小店如今已經殘破不堪。黑子望著倒臥在店內早已氣絕多時的老闆,再看看似乎想逃卻逃不了而死在小路上的婦人。他嘆了一口氣,而後使勁將婦人的屍首拖往小店。


黑子取來鏟子用力地挖掘著泥土,然而許久未曾被雨浸潤的泥土因為過於乾燥而難以挖開。花費比想像中還要多的時間才好不容易挖開坑洞,黑子大口喘氣試圖平復氣息後,這才又分別將婦人以及老闆的屍首推入土坑,然後將剛才挖開的泥土又一層一層地覆蓋回去。


看著剛才被自己挖開的泥土中有散落著一些白骨,黑子不免想到數個月前那些看門狗。他無聲地落下一抹嘆息,當手上所有工作都處理完畢後他也雙手合十朝著兩人拜了拜,這才轉身離開。


手上傳來的刺痛以及參雜泥土的鐵鏽味讓黑子有些難受地蹙起了眉間。看著從這處到山中的村莊還有一段距離,本來就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卻又費力幫忙埋葬的黑子這下子真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他思索片刻後走到了一棵大樹旁,然後坐在樹下將自己縮成一團靜靜地坐著,想要稍微恢復一點力氣再繼續趕路。


「好餓……」


乾癟得不像話的聲音很難想像是一個年幼的孩子會有的。黑子伸手摀住了腹部,過度的飢餓和方才的勞力活讓他全身痛了起來,他難受地將自己的頭抵在膝蓋上,越縮越緊的身體也顯示出他的不適。


「身體不舒服嗎?」


樹上傳來一道沉穩的少年嗓音。黑子困惑地抬起頭想看看是誰,卻因為逆光的關係看不出真切。


「身體不舒服嗎?」


那聲音又再度傳來,黑子左右張望確定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後,他這才點點頭。


「嗯,肚子餓了。」


「是嗎?那麼先吃這個吧。」


少年的話才剛結束,黑子便看著一個白色小布包落了下來。他好奇地打開來,看著裡頭有一顆朱紅又水光飽滿的果實時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可以吃嗎?」


「吃吧。」


少年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而得到少年允許後黑子也顫抖將果實吞下。一開始入口的酸澀讓他不禁皺起了臉,似乎很想將口中的果實給吐出來,然而等到這份酸澀漸漸消失時,甜美甘醇又帶著濃郁果香的變化讓黑子不禁驚嚇得瞪大雙眼。等到他將那小小的果實完全吞嚥進去時,原先飢餓和乾渴的感覺也瞬間消失。


他詫異地眨眨眼想著剛才吞下的果實到底是什麼,正想開口詢問對方時,少年也再度開口。


「你是個好孩子,所以這是獎勵。」少年俐落地翻身落下,赤色的頭髮與同色的雙眸帶著溫和的笑意凝視著黑子,他看起來大概是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但談吐與給人的第一印象卻透出一份難以想像的成熟與高雅的氣質,「那個男人姑且還算和善,但那女人的作為……如果套用你們人類的說法大概就是惡毒。你也曾經吃過她的虧,為什麼如今卻願意幫忙埋葬他們呢?」


「老闆是好人,所以不希望他就這樣被野獸吃掉身體。老闆娘的話,雖然真的很討厭,但如果只有老闆一個人的話肯定會寂寞的,所以……」


「哦?也就是說,這女人還真要感謝自己丈夫平常的為人,否則也無法入土為安了?」面對黑子的回答,少年認同般地點點頭,「你可真是善良。」


「善良?」


「明明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而離開,卻又寧可花費所剩不多的力氣來幫助他們,當然善良。」少年蹲下身讓自己與黑子平視,俊雅端正的面容讓黑子看得目不轉睛,「你叫做什麼名字?」


「我、我叫做哲也。」


「哲也嗎?是個好名字呢。」


「大哥哥呢?」被這樣誇獎的黑子不禁有些害羞,他有點緊張看著眼前明顯氣質與自己相差一大截的俊雅少年,「可以知道大哥哥叫什麼名字嗎?」


「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啊,老爺說過只有貴族才有資格擁有姓氏,所以大哥哥是貴族囉?」


「不是,只是為我取名的人認為這個名諱很適合我罷了。況且認真說起來,我們的制度畢竟與你們不同,除了高高在上的殿下與大人們之外,所有侍奉於他們的人都一視同仁,倒也沒有貧賤富貴之分。」看著黑子似懂非懂的樣子,赤司也不打算多加解釋,「剛剛吃下的漿果有飽足感嗎?」


經赤司這麼一問,黑子這才發現何止有飽足感,甚至連精神都好上許多了。


「普通人吃一顆就能撐一個禮拜,至少在最後一刻也能好過一些。」赤司輕聲呢喃著黑子聽不懂的話,同時將黑子手上的布包取回,「你看起來似乎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赤司哥哥,請問我可以再和你拿果實嗎?」


「你想做什麼?」


「我、我想幫助我的同伴……大家已經好幾餐沒吃了,再這樣下去會沒力氣工作,這樣就無法得到食物。」黑子有些緊張地看著赤司,攢緊衣擺的小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泛白,「所以,可不可以請赤司哥哥也幫助大家?」


「你的善良讓人十分感動。可惜我不能這麼做,因為這是違反規定的。」赤司的態度雖然還是相當平和,但語氣卻強硬了幾分,「若不是你的善心令人為之動容,其實包含你在內的所有人我都不能干預。」


「赤司哥哥?」


望著逐漸染上緋紅的天際,赤司沉吟了會兒後便站起身。


「哲也,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要忘記這份善良,也絕對不要被憎恨所蒙蔽。」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善良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幫助你自己。抱歉,我該走了。」


「赤司哥哥!請問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黑子有些著急地伸手拉住赤司的袖口,意識到自己的手弄髒對方的衣服時,他如同觸電般快速地收回,然後結結巴巴地道歉。

「對、對不起,弄髒了赤司哥哥的衣服。」


「沒關係,不要那麼害怕。」赤司不甚在意地揉揉黑子的頭,然後溫聲道,「衣服不過是外在之物,髒了洗乾淨就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是先前不小心弄髒老爺的衣服他就很生氣。」


「那只是人類愚昧的虛榮心罷了。」


黑子不太明白地看著赤司,然而赤司也沒有想繼續解釋的意思,只是搖頭要他別在意。


「沒什麼,這些不懂也罷。」赤司輕笑一聲,「至於你剛才問的事情,我想我們的確很快就能再見面。」


「真的嗎?」


看到黑子露出雀悅的表情,赤司此刻的心情可是相當複雜,因此他輕輕地拍著黑子的頭低聲呢喃。


「一般來說見到我可不是好事,你不要期待比較好。」


「咦?」


望著赤司離開的背影,黑子似懂非懂地將剛才赤司的話謹記在心。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卻莫名地想要將這份經歷銘記於腦海之中。他想也許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有那麼乾淨漂亮的人願意親近他,然後友善地對待自己的關係吧?


將剛才與赤司的對話收入心中,黑子重新背起下山採買的物資後往村莊前進。大概是因為身體已經沒有飢餓感的關係,黑子的步伐比起以往都要來得輕盈許多。過去需要花費一個鐘頭的路程居然整整縮短了一半,這份驚奇的體驗也讓黑子感到不可思議。


原來吃飽做事情可以提昇速度啊……黑子默默地想著,踏入村莊返回大戶後便將物資放下,等待著對方清點物資的過程中他也注意到不遠處有幾名成年男子正拖曳著一些農作的器具往深山前進。


他蹙起眉間不解地看向那幾個人的身影。最近農田因為無法水耕早就已經停止運作,因為沒有食物大家才會紛紛進行野味的狩獵或下山以金錢進行交易。


那麼問題來了,那些男人去深山做什麼?為什麼要帶著那些工具?


「好,這樣數量就齊了。看不出來你這麼瘦弱,做事倒是勤快。」將數量清點完畢後,男人給黑子微薄的錢便準備打發他,「好了,快走。」


「老爺,請問……」


「幹嘛?如果是要談工資就免了。」


「不是的。只是想請問那些人……」黑子比向遠方的男人們,「他們要去深山做什麼呢?」


黑子的話才剛落下,男人的表情也變化得有些不自然。他彷彿忌諱著什麼而大聲喝斥黑子不要好奇心那麼重,同時用力將他推出屋外並將門關上鎖起。


無預警跌倒在地的黑子只是帶點委屈揉了揉摔疼的身體。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即使男人不明言,但詭異的氣氛卻讓他不由自主起了一陣冷顫,讓他不禁想加快腳步返回居所。


僕人的居所基本上被安置在主屋的西側。受雇於這戶人家的僕人並非有固定的三餐可食,首先他們必須花費大量的勞力來完成雇主的需求,雇主如果滿意了自然會給他們一些微薄的食物;如果不滿意甚至是搞砸了,除了沒有飯吃外還得被雇主毒打一頓,有很多人都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受不了而試圖逃跑,但被雇主發現後卻往往只會招來更加悽慘的下場。


稍微有點姿色的會被人口販子賣到遊廓,成為任人擺佈而被奪去自由與尊嚴的玩物;如果是像他這種普通又瘦弱的孩子,就會被動用私刑虐殺致死,然後讓自己的屍骸被野獸吃掉或是丟入水井之中。


無論是那一種下場都令人感到不敢恣意反抗,因此即使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也很少會有人想要試圖逃跑──拿自己微薄的錢換取一些食物後,黑子返回部屋時也發現僕人們都聚集在後院議論紛紛,似乎正在討論些什麼事情。


他好奇地走過去,正想開口詢問發生什麼事時,卻發現有一男一女雙手反綁被迫跪在地上,而那兩人熟悉的面貌更讓黑子訝異不已。


「里子姊姊和順平哥哥?」


「哲也!」聽到黑子的聲音,大我立刻緊張地將人給拉過來,「事情不好了!」


「大我君,為什麼里子姊姊和順平哥哥會被抓起來?」黑子慌張地抓住大我的手臂,事件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他腦袋一片空白,「請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一回來就看見夫人發好大一頓脾氣,然後就叫其他人把里子姊和順平哥給綁起來了!」一回來就看見莫名其妙的一幕,而且還沒得問清楚的憋屈顯然讓大我相當不滿,他也沒不識相到大聲嚷嚷而只是拉著黑子到一旁憤憤低語,「我剛剛問了鐵平哥,結果他也不說啊!只叫我進屋去別亂看。」


其實也不能怪黑子和大我的反應會這麼大。從他們第一天來這座宅邸幫忙之後,一直都是較為年長的鐵平、順平、里子、俊、凜之助、慎二和聰史在帶領他們,尤其里子和順平更是對他們照顧有佳,簡直就像把他們當作自己弟弟那般疼愛。


所以當他們看見兩人被當作犯人那般處置的時候,內心自然是會相當激動。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傷風敗俗。你們不但不知廉恥,居然還想做出私奔之事?不只如此,甚至還想偷拿倉庫的米糧,簡直罪該萬死!」一名體態稍嫌臃腫的婦人憤怒地指著兩人漫罵,同時一把將里子的頭髮往後一抓,強勁的力道瞬間讓里子清秀的面容露出了吃痛的神情,「我今天如果不給你們懲罰我絕不罷休!」


「夫人!我真的只是去倉庫清點物資而已,然後剛好碰上來倉庫搬東西的順平而已,絕對沒有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更沒有想偷米!」忍著頭皮被拉扯的痛苦艱難地開口,里子甚至咬牙忍著不讓疼痛產生的淚水落下,「這也是您要我們過去做的不是嗎?」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們過去了?」一聽到里子的反駁,婦人登時更加生氣。


「她確實是這樣告訴我的!」里子努力地讓自己的頭轉向站在另外一側始終保持沉默的少女,她急著求證而向少女大喊,「琉璃子,快點把真相說出來啊!」


被稱作琉璃子的少女攢緊了雙手,她用著一種極其緩慢的動作抬起頭看向里子,嘴唇無聲開合幾次後終於發出了聲音。

「我、我完全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呢,里子。」


「什……」


琉璃子微微咬唇露出了不安,帶著一點泣音的語調顯現出她的無辜與手足無措。


「我奉了夫人的命令去找妳,沒想到會在倉庫看見妳和順平兩人……啊,真是回想起來都讓人覺得妳怎麼會做出這種勾引順平的下流之事呢?」


琉璃子別過臉用雙手摀住了臉,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其他幾名僕人紛紛出言安慰了幾句,同時惡聲咒罵著里子。


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琉璃子,里子終於明白自己是被眼前這個女人給陷害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對方,曾經以為兩人是自己無話不談的知己,沒想到從背後桶自己一刀的居然會是她。


里子早知道琉璃子對順平有意思,她也曾經想幫兩人製造機會,只是被順平發現後要她別多管閒事,更告訴她自己對琉璃子沒那意思。里子和順平的交情一向不錯,既然對方都希望自己別多管閒事了,那她也就不再有動作。後來琉璃子再拜託她幫忙時,她也只得婉拒對方。


「其實妳也喜歡順平吧?」


「啊?」


被拒絕的琉璃子帶著怨恨的目光瞪著里子,十分不能諒解。


「難怪妳會不願意幫我,根本就是因為妳也喜歡他,我真是看錯妳了!」


那次她和琉璃子便這樣不歡而散。就算里子想解釋他們不是那種關係,琉璃子就像有心想迴避般不願與里子交談與接觸。後來等到琉璃子再度恢復如過去那樣親切地與自己搭話時,便是不久前過來向她傳達夫人命令的時候。


她看著琉璃子的眼中有著一絲報復的快意。里子知道琉璃子一向是夫人的心腹,此刻夫人就是認定自己和順平做了不該做的事,平常夫人又不喜歡自己,看樣子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挽回半分了。


可恨啊可恨,為什麼沒能更早一點發現這個女人的心思是如此可怕?


「做錯事不知悔改,還用這種眼神是想反抗嗎?賤人!」憤怒於里子無聲抗議的目光,婦人招呼了幾個壯丁,然後惡狠狠地開口,「違反家規的一律給我打!把這女人給我活活打死!」


接收到命令的家丁們手持木棍惡狠狠地朝著里子的身上打過去,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尖叫起來。淒厲的聲音幾乎讓所有人都不忍再聽而別過臉,而年紀最小的大我和哲也則被稍微有點良心的家丁給一把往後拉,試圖不讓他們看眼前殘忍的一幕。


過份的疼痛與夫人下達的命令讓里子非常不甘心,她咬牙撐過這頓棒棍的伺候,目光艱鉅地看著正帶著一絲愉悅微笑的琉璃子時更是怨恨不已。里子用著此生最大的力氣一把撞開身後的壯丁並掙脫因為剛才動作而有些鬆的繩索,她顫抖著手抓起水井邊的柴刀,然後往琉璃子的方向撲過去想與她同歸於盡。


里子的突然反抗讓琉璃子頓時嚇得花容失色。而站在她身邊的幾名壯丁也在最快的時間內拔出佩刀,伸腳便是猛然朝里子的腹部一踹,讓她跌回水井邊。


下一秒,泛著光輝的刀刃也毫不留情地往她的頸項砍下。


「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尖叫聲,令人不安的氛圍迅速擴散後,更讓黑子奮力掙脫家丁的箝制。他伸頭往前方看去,卻猛然與里子帶著怨恨與錯愕的雙眼對上。


里子就這樣趴跪在水井邊一動也不動,她的頸部被砍到只剩下一點點的皮連接著軀幹。頭部以一種非常不自然的扭曲方式往後一垂,瞪大毫無生氣的雙眼滿載著死前的驚恐與怨恨,大量黏膩的鮮血則噴灑於水井四周形成一種詭譎的畫面。


眼睜睜看著里子悽慘死去,身為里子好友的順平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他就像是發了瘋般掙脫繩索用力地撲向婦人,雙手發狠似地用力掐住對方的頸項想取走她的性命,只是他的動作沒有持續多久身上便落下一刃。當溫熱的鮮血噴灑而出,劇烈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鬆手而往後一跌。


這一跌也註定了他接下來的命運──無數亂棍從他的身上落下,哪怕鐵平等人想要上前阻止那些人的行為,但少年和成人的體型以及力氣畢竟相差甚遠,他們只能被另外一群家丁給壓制而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順平從一開始的咆嘯漸漸變得微弱,那雙努力掙扎的雙手也漸漸失去力氣而落下。


等到那些人棒打的動作停止時,順平早就已經氣絕身亡。婦人一臉厭惡地用力踹了踹順平的屍體兩下,然後便示意那些家丁將順平以及里子的屍體丟入水井,這才滿意地轉身離開。


全程目睹自己同伴是如何被虐殺身亡的眾人自然是完全無法接受。黑子就這樣看著鐵平等人就像發瘋般用力地推開那些家丁,他們全部都扭打成一團,尖叫與咆嘯此起彼落響起,讓始終平靜的山村在此刻掀起了波瀾。


「快走!」


恍惚之間,黑子不知道被人用力地推了一下。他還來不及判斷到底怎麼回事時,黑子就已經被大我抓住手拼命地往外跑。

其實大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能跑到哪裡去。剛才一片混亂的場面他只聽見鐵平要他和黑子快走,早已練就成相信鐵平的反應便想也不想地抓住黑子就跑。然而看著身後有幾名發現他們落跑的家丁追上來,他只能拼命拉著對方的手不斷加快腳步。


急著逃跑的大我沒能注意到腳下的碎石。腳步踉蹌了下後他往前一撲,連帶的是黑子也跟著他一起慘跌。他忍著痛要黑子快點站起來,那些家丁卻已經迎面追趕而來。


亮晃晃的刀面沾染著赤紅的鮮血,一想到就是這把刀將剛才的里子和順平殺了,大我便再也無法忍耐。


「哲也,你快跑!」


「大我君?」


「我們如果這個時候回去下場一定會很慘。你聽好,我會想辦法阻止這些人,你先回去你老家,你老爹一定會保護你!」


大我的話讓黑子頓時驚慌失措,他用力地捉住大我的衣擺,聲音不禁顫抖起來。


「不行,你會死掉的!」


「那也總比我們兩個一起死來的好!放心吧,我的力氣比你大,很多大人的活也都做得到,只是抵擋這些傢伙不會有問題的!」大我用力地將黑子一推,惡狠狠地朝著他大吼,「跑啊!」


大我的最後一句話彷彿是一個訊號,黑子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擅自動了起來。他沒能看清楚大我接下來的狀況,只聽到咒罵聲和扭打成一團的咆嘯,那一聲聲悶棍落下身體以及棍棒互相撞擊的聲音就如同祭典時擊打太鼓所發出的聲音。


黑子狼狽地往記憶中的家奔跑。這天發生太多事情了,他以為今天也將是和以往毫無差別,卻沒想到竟會掀起如此大的風波。

奪眶而出的淚水讓他的視線變得一片模糊。他用力地將淚水擦掉,吸著鼻子跑回家中想要找自己的父親。當他推開門扉時,原本正在和另外一人商議事情的男人也錯愕地抬起頭看著突然回家的兒子。


「哲也?你怎麼會……」


「父親!」


「那就是令郎?看起來可真是瘦弱。」和男人交談的老者抬頭看向了黑子,他的聲音乾癟而粗啞,聽起來十分刺耳。


「是的,畢竟是這個時期……」


「雖然差矣,但也聊勝於無,畢竟能先安撫下來才是最重要的。」老者站起身走到黑子的面前,腐朽難聞的氣味以及那雙充滿油垢污泥的手讓黑子心生排斥,甚甚至蹙起眉間想往後退一步。


像是發現黑子的心思,老者低聲一笑後猛然抓住他的肩膀。那雙枯槁雙手下所隱藏的驚人力氣讓黑子不禁吃痛低喊了一聲,但老者只是用那雙混濁的眼睛逕自盯著他看。


「純淨的靈魂,想必山神大人會喜愛吧?」


還來不及思考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老者便已經放開他。黑子看著老者轉頭和自己的父親點頭示意,隨後他便被男人給一把拉扯過去。


「今晚我會過來接他,先做好準備吧。」


「是。」


送走老者後,男人也心情複雜地看著黑子。他落下一抹無聲的嘆息,隨後便要黑子過來一些。


「孩子,我似乎很久沒能好好看看你。」


「父親……」


「雖然我看到你還是……但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孩子,事到如今那些過往也不該再想。」男人搖頭嘆氣,他起身走到後方的大箱子便將之打開,裡面有一套潔白的單衣以及一些看起來像是祭祀用的器具,「孩子,你先去把這身髒汙洗淨吧。」


「可是現在沒有水。」


「巫子大人剛才已經命人送一些過來。水就在後面,你去把自己洗淨吧。」


男人不再給黑子發問的機會,黑子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到後面的房間進行身體的淨洗。許久不曾碰水的喜悅讓黑子的神經放鬆不少,等到黑子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走出來時,男人也親自替黑子換上那身潔白的單衣。


以茉草編織而成的頭冠被戴在黑子的頭上,他細心地替黑子調整固定後,又從箱子取出一枚朱色的勾玉掛在黑子的頸項,並將一枚金色的鈴鐺繫在他的手腕。等到一連串的裝扮都完成之後,男人也讓黑子坐下。


「你……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男人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黑子愣了半餉,但是孩子單純的心性卻只當作父親也許只是想和自己說說話,因此沒想太多便有些激動地回應。


「我一直在等父親來接我,一直想著您一定會來……後來知道您不會來之後,雖然過得很辛苦,可是里子姊姊他們很照顧我。」回想起里子和善的笑容和猶如親姊般的照顧,黑子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如果我動作太慢而沒有食物的話,里子姊姊就會把她的食物分給我。如果我的工作太難,順平哥哥、俊哥哥還有鐵平哥哥他們也會偷偷把我的份做完,大我君也常常幫助我。可是,可是大家……」


一想到剛才過於殘忍和突發的一幕,黑子不禁難過到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他很想和個普通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將所有的痛苦宣洩出來,但是想到男人並不喜歡自己這樣便又強硬忍住,因此只能憋屈著臉不斷落下無聲的淚。


「我聽說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是他們做苟且之事在先,實在怪不得會被這樣懲罰。」


男人毫無情緒起伏的回答讓黑子一愣,他抬頭看著有些陌生的父親,不禁後退了一步。


「里子姊姊和順平哥哥才不會做這種事,他們是被誤會的!」


「你親眼看見了?」


看著黑子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來,男人只是冷笑一聲,同時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產生的疼痛也讓黑子不禁皺起眉。

「比起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為了讓這個村莊的人們都活下去,孩子,我需要你的幫忙。」


黑子其實完全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幾度想發問的機會全被男人給遏止,他只能聽著父親說些瑣碎而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後兩兩沉默相對,直到傍晚時分那名老者再度蒞臨才打破這份沉默。


比起下午老者造訪時的簡便衣束,這次他身上穿的是神職人員的裝扮。他的身後跟著兩名與他穿著相同的青年,其中還有數名村內的壯丁抬著一個小轎在老者身後待命。


這些人無一不是身體力壯的青年。除了這點外,唯一的共通之處便是戴著白色的面具。


「過來吧。」


「父親?」


「若你最後能夠平息山神大人的憤怒自然最好,別怨我,孩子,要怪就怪你生在這個時代吧。」


男人將黑子牽起並交給老者,被迫坐上小轎的黑子只能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父親的臉漸漸隱匿於黑暗之中,而他們的隊伍則往幽暗的深山前進。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沒由來的恐懼與心慌讓黑子身體不斷顫抖,他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擺,瞠大雙目望著前方引路的壯丁們手中不斷搖曳的冉火。


「村長也真是不容易。死了妻子還得強忍悲傷打理村莊,為了一解旱災甚至將自己的獨生子送給山神獻祭,要是我可辦不到。」

「就是啊。不過也聽說村長和他兒子感情不好,似乎是認為村長夫人的死都是他兒子害的。」


「這樣就能理解了。看著自己的兒子就是痛苦,不如趁這機會處理掉也沒什麼不好,村長不但不會落人口舌,甚至還能被當作有貢獻而被感激呢!」


耳畔傳來七嘴八舌的閒話,黑子越聽心越慌。當朱紅色的鳥居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被抓去獻祭了。

他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逃離,然而一旁守候的壯丁只是把他壓制住並捆綁起來,嘴裡再塞一團布讓他無法發出聲音。


他們來到一處山洞前,老者命人將小轎放下後便示意身後壯丁們將黑子架過來。等到他身後那兩名神職人員駛著一艘木製小船過來時,老者也將黑子給強行拖曳上去。


「接下來就是黃泉與人間的交界處。回去吧,繼續待在這邊只會被那些魑魅魍魎給盯上。」


老者的話讓那些壯丁們面面相覷,下一秒便如同不敢多待般迅速離開現場。黑子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的背影越來越遠,而他們的小船也自河道小徑緩緩駛入山洞之中。


木槳劃開水面的聲音讓寂靜的洞內多了一股詭異的氣氛。腐朽難聞的氣味讓黑子幾乎無法忍受地想用手摀住鼻間,然而因為被反綁的關係無法動作,因此他只能盡量閉氣阻絕。


「過去吧,過去吧,這條小路是通往哪裡呢?是通往天神大人所在之處的小路唷。」


老者粗啞的嗓音唱起了不成調的小曲。他手持神樂鈴輕輕搖了一下,才又唱下一句。


「拜託請讓我過去好嗎?沒事的人不准過去,我是為了慶祝這孩子滿七歲,想供上香油錢而來啊。」


神樂鈴又被搖了一下,清脆的鈴鐺聲配合搖曳的冉火在此刻卻顯得恐怖。


「去的時候很開心,回程的時候很可怕。即使覺得恐怖也還是過去吧,過去吧。」


老者唱到這邊停頓了一下,他振振有詞唸了幾句黑子聽不懂的咒文後又搖鈴三次,接著才又重複剛才的小曲。


這首小曲在重複吟唱三次後終於停止。黑子恍惚地看著他們的小船抵達了盡頭,然後他被那兩名神職人員拽下來,接著被放到前方以注連繩環起來的祭壇上。


老者和那兩名神職人員分別跪下朝著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進行膜拜。低沉的嗓音唸著繁複的咒文,末了他們又分別對著黑暗膜拜三次,這才站起身將束縛黑子的繩子給解開,同時將布團給拿掉。


「開始吧。」


還來不及細想開始什麼,黑子的腳踝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他錯愕地看著自己的雙腳流出大量的鮮血,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三人。


「山神大人唷!我將對這孩子污穢的血進行釋放。」


黑子的手腕也同樣被劃上了兩刀,大量失血的暈眩讓黑子只能躺在祭壇之上,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哀號出聲。然而下一秒,他的喉嚨被劃了一刀,聲音頓時再也發不出來。


疼痛讓他的身體不斷劇烈抽蓄著,潔白的單衣浸染著恐怖的鮮紅,黑子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血正不斷地流失,但意識卻清晰得可怕。


「山神大人唷,我將把這孩子不淨的肉體進行埋葬。」


黑子瞪大雙眼看著那兩名神職人員手執刀刃將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疼痛讓他想要大叫卻喊不出聲,想要掙扎卻因為失血過多而無法動彈,他們的力道偏偏又把握到不讓他在過程死亡。黑子悲鳴的嗚咽聲痛苦地響起,卻沒能讓那些人停下動作。


「山神大人唷,我將把這孩子純淨的靈奉獻於您。」


老者落下最後一句話時黑子的胸口被利刃剖開。他瞠大雙目看著自己的心臟被挖出來,斷氣前的最後影像便是他們將自己的肉裝盛在盤子並用紅布蓋上,然後將自己的心臟放在陶罐中推入黑暗的深淵。


啊啊,這些人,是這些人殺死了自己!


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他要詛咒這些人不得好死!


充滿怨恨的意念充斥於他的腦海。最後,他的視線終於陷入一片黑暗,意識亦隨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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